劇情簡介
正是有了词语,我们才能表达思想,与他人沟通。然而词语的作用并不仅仅局限于此:词语参与了这种思想的形成。当我们尝试明确地表达自己一个尚显模糊的想法,一个刚刚开始的思考时,我们借助于词语,正是词语赋予了这种思想一个形式的外衣,而且还构筑了它的内容即思想内涵。在艰难的甚至痛苦的追寻“思想”的过程中,我们的意识展开了一个极为复杂的过程。而我们的意识只感知到这个过程的残余片段,它需要回忆、组合、图像,尤其需要词语。这一过程的结果不知有多少次令我们深感惊讶:最终的句子比之前的内部运动更清晰更丰富。因为看到词语只有一种表达方法、一种交流方法,我们把词语的作用简化为一种消极被动的工具,然而词语却积极地参与这个常常显得艰涩费力,有时又像闪光一样快的机制中,这种机制以一种模糊的灵感为基础,形成了一种完善的思想。作为思想的形成方式和表达方式,词语的这种双重性与一个双重圈套相呼应:交流中明显的词义混淆圈套,词语于是成为错误含义的根源;思想的这种更隐蔽也更危险的不精确性,预示着思想的内部矛盾,或者,更糟糕的则是使思想不具意义;词语于是成为曲解和无意义的根源。与一个物体或一个人有关的“专有名词”享有其专有性,因而避开了这些危险,它们具有精确性。“普通名词”能够创造精确表达的幻想,事实上,无论它们所描述的对象显得多么具体,这些普通名词所指的永远只是一种概念,而不是一个事物。“石头”、“海洋”、“房屋”、“人”都是一些概念,语言最终无法描述某块石头、某个海洋、某座房屋、某个人,这些事物的丰富内涵使词汇落空。这些事实曾被无数次地说明,但是日常生活的经验表明,这些事实一贯被我们抛于脑后:假使对话者眼中的词语具有相同的含义,那会避免多少激烈的争论!假使作者们事先查一查词语的意思,那可以节省多少无用的句子啊!分析一个词语并明确其用法是一种有益的练习,而且常常会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发现。无论偶然碰到了什么词都应该思考这个有益的问题。我们希望并鼓励读者在自己的思考范围内做几个这样的关键词语练习。在此,我们将探讨两个名词和一个形容词。我们首先研究的词语就是刚才在前面几段曾经滥用的一个名词“巧合”。第四章 词语的圈套1“巧合”任何认知都有局限性,任何信息都具有不完全性,因而任何决定都是一次赌博。未来是不确定的,面对一个已知的情形,我们通常不能肯定地预告将要发生的事情,我们最多能列出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事实上,正在实现的事情就是这些可能之一,它被我们从那些可能发生的事情中“驯中。但是,我们在学校里学过,“驯是一个行为动词,它必须有自己的主语。这个主语是什么?显而易见,它名为“巧合”。我们自然而然地给“巧合”一词下了个定义:巧合是下面句子中的动词“选择”的主语:“从各种可能当中选择了现实。”这样一个真正与我们的本能活动相符的定义似乎不够充分,它说明这个词常常只是一件遮盖旧衣服的外衣,一种掩盖我们无能的手段,因为我们不能确切说明“这个”选择的性质。进程—决定论—巧合无论是天空中的繁星还是一滴水里的无数微小有机体,对宇宙的观察向我们展示了一个不断变化着的世界。科学的目的的确就是尽可能巧妙地描绘、计算、测量、思考这一现实,然而更是为了解释现实的演变。积累数据的最终目的是建立一些说明模式。观察结果向我们提供了关于某个星球、某种细菌的连续发展状况的信息,它告诉我们各事件的“发生和发展史”;想像力能够帮助我们提出一种尽可能简单解释造成这种连续变化的原因的过程。构成这些模式的基本成分就是因果概念。经验告诉我们某些结果一直在发生:假设我在一个质量为m的物体上施加一个力F,这个物体的运动具有加速度的特点,其加速度γ,公式为F=mγ;我们由此得出结论:力是产生加速度的“原因”。同理,热是气体膨胀的“因”,或者压力的增加是气体收缩的“因”。科学的一切努力都在于定义一些概念,这些概念能够通过度量(质量、体积、压力、温度……)来描述现实,比如能够用一些既诱人又简单的用语来描述因果概念。这一连串的因或果具有一种深刻满足我们灵魂的普通决定论的性质。发现,在我们周围的混沌中发现一些我们可以简单描述的因果链,这是我们想像力的一个胜利,并且这个胜利能够帮助我们预测及在若干情况下采取行动而显得更加辉煌。科学家们尤其是18世纪的科学家,他们的希望是在一个遥远却想像得到的未来,实现对整个宇宙的所有机制的全面完整的认识,精确地预测将要到来的下一刻。我们现在知道这个理想是无法实现的。唯一与我们的信息不完善的相一致的态度是在提到未来时,只列举各种可能(当这些可能是可数的)并致力于赋予每种可能以一个概率,也就是一个反映我们信心度的特定数字,对我们心里认为是这个可能而不是另一种可能将会成真的信心的反映。因此,面对现实,我们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不确定性”,在我们的说明模式里,这个事实通过概率得到论证。自帕斯卡帕斯卡(Pascal,1623~1662),法国数学家、物理学家、哲学家。——译注发明它以来,科学家们不断地修正这类论证技术,尽管它们尚有已知数据不完善的缺点,却仍然可以维持发展内部的严密性。有了概率论证,即使只是一些零散的信息,我们也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好这些信息。因此,我们完全有可能不谈巧合来研究不确定性。这样,概率定义就容易得多,因为它在这篇科学研究所涵盖的内容足以确保我们的一致性。以一个名为“巧合”的因素作参照并非真有其必要性。只要假设某个我们无法用决定论机制解释或预测的事情的各个特性之一就是它的“偶然性”,这就迫使我们使用“概率法则”来描述我们对它的局部认识。我们能够找出类似的逃避艰深概念的行为。当我们对天体运动提出疑问时,我们只需按照牛顿发现的定理,假定一切就是质量以一种与mm′/d2成正比的力相互吸引,我们不必绝对要把这个事实与“万有引力”的存在联系在一起,“万有引力”只是一个指代统一概念的词语,它使我们的思想感到舒适,但是却难以成立。定义当我们不知道这个主语的真实性质时,指代动词“选择”的主语“巧合”一词,可能会给人一个假象:因为说出了这个词,我们很想相信它与一个对象或一个主语甚至是一个具有自我意志的真实角色相一致。但是命名并不足以了解,还应该给出它的定义。然而巧合的定义似乎极为含混不清。它的最著名的定义是哲学家奥古斯钉库尔诺奥古斯钉库尔诺(Augustin Cournot,1801~1877),法国经济学家、数学家和哲学家。——译注所下的。他认为“巧合是两组无联系的原因的相遇”。我们可以通过库尔诺所举的例子来阐明这一构想:饥饿令我走出家门到面包店去,同时,雨水使得正在盖屋顶的工人手中的一片瓦滑落下来,这个瓦片掉到了我的头上。这件事情是出于“巧合”,因为我在街上的原因和瓦片滑落的原因之间没有关联性。然而,这个定义反映了无关联性概念的定义本身也难以得到明确。在一个绝对决定论的领域里,绝对的无关联性是否存在呢?(在一个起源于宇宙初期并遵守无缺陷的决定论的宇宙观中,没有任何一个粒子是与其他粒子互不相关的。)我们可以找一个更好的定义来表明巧合概念与我们对于解释过程中的作用机制的无能为力之间的联系。例如,承认“巧合是参与或者看似参与系统演变的因素的整体,而我们不会以描绘某既定时刻的系统状态特征的参数值,与下一刻的参数值之间的功能联系的方法,来描述这种系统演变”。这个定义能够阐明一个事实:巧合不仅仅取决于我们对那些关联机制的理解水平,还取决于我们选用来描述事实的参数。假设我描述一种完全隔离的气体的演变并且只考虑到该气体的压力、体积和温度,我可以用下面的函数关系表示两个时刻的参数:PVT(t1)=PVT(t0)其中,巧合在我对事实的理解中不占任何分量。与此相反,假设考虑到该气体的所有分子的位置和速度,我就无法确切地说明联系两个时刻的参数之间的关系,因此我不得不将其中的一部分归因于巧合。“巧合的法则”由此,科学家可以放弃质疑产生这种不确定性的原因而去运用一些注重研究进程的偶然性等的逻辑推理技巧来摆脱“不确定性”这个马蜂窝。将概率归因于各种不同的可能,用尽了已知信息的所有结果,因而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可惜,不作任何定义地用“巧合”一词来解释这些偶发事件已经成为了习惯,这种不谨慎的做法构成了无意义争论的根源,其中一个典型例子就是关于使用广泛的“巧合法则”的争论。数学家约瑟夫·贝特朗约瑟夫·贝特朗(Joseph Bertrand,1822~1900),法国数学家。——译注写道:“怎么敢谈巧合的法则?巧合难道不是任何法则的反命题吗?”事实上,这个极为错误的论断将巧合与偶然过程两者混淆在一起。掷骰子就是一种巧合的事情:在始终相同的条件下,无数次地重新掷骰子,我们发现,虽然每掷一次所得的结果都是无法预测的,但是根据已掷骰子的全部结果所计算的各结果的平均出现频率的振幅范围越来越校例如,结果为3的频率逐渐趋于1/6,而这个结果在我们所做的连续掷骰子的每组动作中都观察得到。一切就像是一次又一次反复无常的明显巧合让位于一个可预测的秩序,一个法则。“大数法则”的枷锁逐渐紧紧地束缚住这种巧合以至于它具有决定论的种种表象。事实上,巧合本身并不遵守什么法则:巧合在该过程的每个阶段都是一样自由和强有力。